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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

来得正好

从祝蓉绸缎庄出来后,天已迫近日暮黄昏,二人肚腹中都有些饥了,换了一袭全新青衫行头的魏颉,提出先填饱饭店肚子,再去马市花钱购买坐骑。

绿衣“萝莉”卜倩小小岁数没半分主见,“大哥哥”说去哪儿,她也就乐颠颠的跟着去哪儿。

魏颉见她这么听话且顺从自己,冷不丁冒出一种,自己是个拐卖良家少女的无良人贩子的错觉。

魏、卜二人走进镇上一家规模着实不小的上等酒楼,魏颉入店后,吩咐店老板安排了一个位于二楼的独立单间,再上一桌楼里最好最丰盛的酒菜。

酒菜上齐,两人都忍不住提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,魏颉见同桌而食的卜倩吃饭样子略显生猛不雅,微笑着随意说道:“卜倩,你吃相可够难看的啊,都不像个女孩子了。”

他本就是简简单单的无心调侃了一嘴,怎知那个羊角辫子小丫头一听,立时正襟危坐,挺直腰板,改用小口咀嚼饭菜,再也不大嚼大咽了,低头像模像样的吃了一会儿后,瞥眼看向身边的那名青衫公子,抱着极大诚意,小声问道:“大哥哥,这样好了么?”

魏颉想不到她竟对自己的随口评价如此在意和上心,也便毫不吝啬的称赞:“好了好了,这样子就很好看了。”

卜倩嘻嘻一笑,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神情,继续埋头小口吃了起来。

魏颉往嘴里浅浅的灌了一口酒,他自昨夜起已数度历经生死,眼下能够活着,坐在这间安静的屋子里自在饮酒,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平安喜乐的享受之感,边饮边兀自感慨道:“诗圣谢心然曾说过‘古来圣贤皆死尽,惟有饮者留其名’,意思就是说古时候那些圣人贤者都已死绝,唯有善于饮酒的豪侠义士的名声,得以流传至今。这酒啊,当真是尘世间顶好的东西,我这辈子恐怕是当不成什么圣贤了,能有空喝点小酒,这就很是满足啦!”

他端起桌上的那只酒壶,往另一个小盅里稍微添了点,将满满的酒盅递给了坐在一旁的羊角辫少女,出言劝酒道:“来,卜倩,你也尝尝!”

“我……我不会喝酒啊。”卜倩摆手推辞道,“从来都没有喝过。”

“哎,喝酒有什么会不会的?是个人长个嘴巴就能喝了,来,试试。”

魏颉笑道,把酒盅凑近了卜倩那张嫩红娇艳的樱桃小嘴。

如此盛情难却,卜倩也只好试着浅喝了一杯,怎料烈酒入口,即有刺激、火辣的感觉窜了上来,蹿得整个喉咙都十分难受,连声咳嗽大呛了起来。

魏颉见状连忙给她喂了一筷子爽口青菜顺顺嗓子,“这酒是泸州的特产,每一坛都至少要在地窖里封存整整十年以上才能启封开饮,故也被称作泸州陈窖。虽然入口时辛辣呛喉,品来却有很强的回甘,饮罢唇齿留香,也算是对得起它一壶十五两银子的价钱了。”

“第一次喝酒嘛,总归是有点不适应的。”

魏颉笑得眉眼弯弯,“记得我第一次喝酒是在五岁的时候,那年我的修为突破了一阶筑身境,被邻里街坊称作‘武道神童’,我爹特意奖励我了一壶酒……”

说到这儿,他忽然顿住不说下去了。

“大哥哥,你怎么了?”卜倩好奇的探着个小脑袋问道,“你的眼睛怎么红了?”

魏颉强撑出了一个开心爽朗的笑脸,提起筷子说道:“没事没事,就是眼睛里稍微进了点灰尘,不打紧的。来来来,继续吃,还剩那么多菜呢!有钱也不可胡乱浪费呀,这世上还有多少人吃不起饭呢。”

魏颉本非性子冰冷的少言寡语之人,可接下去的时间里,一贯健谈的他,都只顾着闷头喝酒吃菜,再无先前的侃天兴致了。

卜倩虽不甚机敏聪慧,却也看出了他必然是有心事,但苦于自己嘴巴太笨,不擅长说话,也不知该如何劝慰,只好一筷子一筷子地往魏颉的碗里,夹着自认为好吃的新鲜菜肴。

“大哥哥,等一会儿咱们买好了马,你准备去哪里啊?”卜倩忽的开口问道。

魏颉用一口泸州陈窖酒,顺咽下了嘴里的大块黄牛肉,边嚼边道:“去沂州锦瑟城,找我大伯父。”

小丫头卜倩和师父分别,一个人初涉江湖其实还没两天,别说各镇地理分布,有时候就连东南西北都不一定能弄得清楚,自然也不知道那锦瑟城究竟在什么地方,但仍继续问道:“为什么要去那里啊?”

“我大伯父从小就待我很好,许久未见,也该去探望探望他了。”

魏颉沉声道,“顺便再求他帮我解决一件很是棘手的事情……至于是什么事嘛,你就别问了。”

“那你大伯父是不是个很厉害的人呀?”

“是啊,非常、非常厉害,从小到大我认识的人里面,除了我爹,就数他最厉害了。”

“那我要跟你一起去那个锦什么城,我也要见见你大伯父!”

扎着两根羊角辫的卜倩有些激动地叫道。

魏颉心下暗自思量:“唉,这傻丫头无依无靠,看来是跟定我了,我乃一介死罪之身,脑袋随时都有可能搬家落地,别到时候连累了她……”

刚想编个理由回绝搪塞,可瞧见卜倩那张白嫩而红润的俏丽小脸,以及脸上那满是殷切期盼的神往表情,又不忍心直接就那么赶她走了,毕竟这世道,可不会容许一个毫无背景的年少小姑娘活得太好太滋润。

魏颉只好勉为其难的妥协答应:“让我带着去你也可以,不过这一路上,你不许给我添乱,知道吗?”

“知道了!”

卜倩重重点了点头,两根扎得精致好看的黑亮小辫子,也跟着大幅度晃了两晃。

魏颉轻轻揪住她的一根乌黑精编小辫子,小力拽了几下,浅笑道:“知道就好。”

这时,忽从楼下传来了一阵十分嘈杂震动的叫嚷声,魏颉侧耳听去,登时便吃了一惊,只听得楼下有人厉声喊道:“奉命围剿江湖魔头司徒鲛,未得许可,谁敢踏出大门半步——杀无赦!”

接着就是一连串脚踏楼梯的声音,“咚咚”大响,显然有不少朝廷官兵正在朝着二楼这边快步涌来。

“可恶,哪个该死的家伙报了官?”魏颉急得大骂道,“这下我就算不是钦犯也成钦犯了!”

绿衣小姑娘卜倩疑惑不解,“大哥哥,你在说什么?”

“我被人当成了魔头司徒鲛,现在官府派兵来捉我了,这下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。”魏颉咬牙皱眉道,“不过别怕,卜倩,有大哥哥在呢,咱们现在就跑!”

他果断抽剑出鞘,继而打开东面的窗户,朝底下快速一看,望见楼底尚留驻有十余骑官兵,笑着“哼”了一声,呢喃道:“来得正好,也省了老子买马的钱。”

转过身去,一把抱起了顿时小脸羞得扑红的少女卜倩,对之肃声说道:“快把眼睛闭起来,咱们要下去了!”

魏颉右手紧握无鞘的猩红血灵剑胚,左手环抱着卜倩的柔韧细腰,身形倏然一晃,已从二楼窗户口稳稳当当地跳了下去。

他此时的修为虽离“三阶百尺境”尚有些距离,无法自百尺高塔一跃而下,但对这等区区二楼的低矮高度,还真就没放在眼里,即使抱着一人,仍可说跳就跳。

但见那袭青衫怀抱着绿衣双辫少女,从二楼窗口位置一纵而出,笔直下坠,右脚当即“砰”的一下,着落在一名毫无防备的官家骑兵头盔上面,“咔”的一声,那名遭遇无妄之灾的士兵的颈骨,瞬间被巨大的下坠冲击力压断,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已气绝身亡,披甲尸体从马背上摔了下去。

其余几骑官兵见有人从天而降,还一脚踩断了一名同伴的脖子,立刻哇哇大叫起来,皆提刀在手,愤怒地杀向了马背上的魏、卜二人。

“当心!”

魏颉蓦然暴喝一声,用力压低了卜倩的娇弱身子,让她上半身紧贴于满是深棕鬃毛的马背,以血灵剑胚“嗖嗖”击出两剑,分别刺死左右袭来的两名持刀官兵,后仰灵活躲闪,再加一记猛厉无俦的横劈,杀翻了在眼前挡路的敌人,缰绳一策,高叫了一记:“驾!”

胯-下骏马顷刻奔驰而出。

后头活着的官兵则纵声大喊:“放箭,快他娘的放箭啊!”

随着一声号令,大量雁翎羽箭飞速袭来,魏颉左手拉拽缰绳,策马前行,右手剑胚尽力舞动,形成一堵称不上密不透风,却足够坚实的血色“剑墙”,将飞箭一一击落。

楼下十余骑外加上楼的几人,共计二十余骑的持刀官兵,不惜一切代价,拼了命地追赶骑马出逃的“江湖魔头”魏颉。

月渠镇繁华热闹的中心大街,在这时变得可谓鸡飞狗跳、鸡犬不宁,行人纷纷识趣的避让在两旁,驻足观望这场堪称难得一见的“官追贼”的精彩好戏。

同样的官家骏马,脚力自然难分高下,魏颉一直无法甩脱紧跟在后头的一众朝廷追兵。

不多时,扬尘快马已奔出了月渠镇,在确认镇口没有任何隐藏起来的围杀伏兵后,魏颉用力拉住那根缰绳,“吁”了一声,令马匹停了下来。

官兵很快就追了上来。

二十余人对一人,可能是被前方之人身上散发出来那股莫名强大的气场所震慑,他们仅是死死盯着那个不再继续骑马往前逃跑的青衫年轻人,不敢轻率杀上前去。

魏颉拉着马缰,调转马头,腰板笔直的坐于马鞍之上,冲一众追至此地的士兵朗声解释:“我说,你们认错人了,司徒鲛那魔头现在已经身死,从这里往南约莫三四十里左右,有个不知名的山谷,谷中有座巨大的瀑布,司徒鲛还有那同为天下十大魔头之一的‘青白眼人’阮苍龙,都死在了那里……”

众兵哪里肯信此等荒诞言论?其中一人更是忍不住大声嘲讽:“简直是一派胡言,你把我们都当成傻子了?还三四十里,你怎么不说三四百里、三四千里,这样不是更能调开我们?!”

为首的一人则高声叫道:“别与这厮多作言语,反正上头说了剿魔乃头等大事,只要能令魔头枭首,可以不择手段,生死不计,咱们接下来一块儿上,务必要宰了这家伙,为死去的弟兄报仇雪恨!”

魏颉明白当下已别无选择,唯有倾力一战,便深深吸了一大口气,英挺双眉斜飞扬起,他震声吼道:“我乃大禹王朝狼煞大将军魏魁独子,濠州落剑城搁剑塔守将,姓魏名颉字正气,不怕死的尽管上来!”

二十余名握刀骑兵一拥而上。

刀光凌冽,骇人心魂。

马背上的魏颉偏头,躲过迎面袭来的第一刀,一剑霎时戳进为首之人的咽喉,“噗”的一下抽带出点点血花,锋锐剑胚上的血腥味儿立时变得愈发浓烈刺鼻。

顺势斜劈一剑,伴随“咔擦”一声脆响,右侧一名官兵的琵琶骨被斩碎,连带着胸腔一齐被刃身破开,毫无疑问当场毙命!

年轻人魏颉本拟俯身躲开左侧的一发刀势,再趁机出剑杀掉一人,怎料右侧官兵方才倒下之际,左侧的两名官兵同时惨呼了一声,从马背上滚落摔跌下去。

危机关头,也顾不上思量甚么因由,他只道这两人是因为亲眼看见同伴惨死白刃血剑之下,被彻底吓破了胆子,这才会不慎失足落马的。

又是迅如疾风的一剑,魏颉微微侧头偏移,顺带击出了第三记绝强猛攻,一名倒霉官兵当时便惨遭断首酷刑。

那颗新活头颅刚刚才滚落在地,魏颉身子后面又传来了一连串的悲惨哀嚎之声,又有四名官兵莫名其妙落下马背而死。

尚存的十三人将青衫剑客团团围住。

却再无一人敢轻举妄动。

“脓包们,这就被吓破胆了?你魏爷爷还没杀过瘾呢。”

魏颉运起周身的本命真力,蓦地暴喝了一嗓子:“死!”

一剑横出,力沉千钧!

五六名持械官兵被连人带马震退数步,马匹尚未站稳脚跟,魏颉已驱策胯-下坐骑,猛地迫将了上来。

一削之下,又有两颗人头落地。

紧接着向上一挑,一人身躯飞起。

人仰。

马翻。

须臾间,杀红了眼的魏颉又结果掉了三条性命。

更匪夷所思的是,在他将第三个士兵从马背上一剑挑死的那一刻,左右两侧又有六人同时落马跌下摔死,这次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半点。

六名勇武精壮的朝廷官兵,未经对攻交手,就这样变成了六具毫无生机的尸体!

只剩四人。

魏颉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,沾满了不少属于敌人的红色血渍,他杀气勃发,怒目圆睁,好似那金刚下界,不是魔头可杀起人来却毫不逊色魔头的魏颉,嘶声大吼道:“再来啊!”

剩下的那骑马的四人,终于当真被吓破胆子,像具泥塑木像一般在原地呆立着不动,人不动,马也不动,莫说接着动手厮杀,就连逃命的勇气都已没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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